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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宅女”,或离家出走当下青春写作的两幅肖像zzHome-StayGirlszzorGoHomelessiTwoPortraitsofContemporaryYouthWriting作者:金理作者简介;金理复旦大学中文系原文出处:文艺研究(京)2014年第4期第33-42页内容提要:本文以青年作家马小淘毛坯夫妻、张悦然家为据,讨论这两幅肖像(“宅女”与离家出走的小资女性)背后所隐伏的当下青春写作中的主体困境:面对社会压迫机制时的保守性,基本欲望在社会环境的高压下磨砺而成的、屈从的生存之道,绝望后的自我劝慰、自我解脱,彻底放逐乌托邦的远景想象,丧失塑造历史的意志与行动能力,在消解个人危机的同时转移
2、开对根本问题的关注。此外,本文也追究小说关于“家”、关于“青年主体”的想象中所蕴涵的辩证关系。文学肖像是多种因素造成的“综合创造物”,对此肖像的解析,也有可能还原出文学想象、历史经验与社会现实的复杂互动。期刊名称: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复印期号:2014年07期关键词:青春写作/自我想象/青年主体/宅女文学所呈现的肖像”,关联着作家的气质、认知和审美想象,也关联着一个时代的历史条件、社会现实和意识形态。马小淘的毛坯夫妻和张悦然的家是同代人创作中能够打动我的作品,它们特别能见出当下青年人在自我想象和自我塑造的过程中多种因素互动的复杂性。解读这两篇小说也提供给我“揽镜自照”的契机:面对今天中国的现
3、实,自己的纠结难解的困惑,以及自身与时代纠结难解的关系。一、宅女是如何炼成的:马小淘毛坯夫妻温小暖失业后待业在家,“不爱出门不爱动在家待的时间越长,她对外界的兴趣就越小,甚至能在卧室完成的事,她都懒得去客厅。没有什么十分强烈的理由驱动,很难劝她出门.毛坯夫妻讲述的正是这样一个宅女的故事。温小暖从市郊来到昔日情敌沙雪婷位于四环内的联排别墅,这是一个经典的“文学时刻一个人进入都市,或与豪宅相遇。该时刻附属于十九世纪小说发展历程的伟大传统:在小说中起决定作用的主人公通常都是来自乡村地区的年轻人不一定来自字面意义上的乡村或外省,而主要着眼于社会阶层一他们走出家门,进入城市,或被引荐进入豪宅,由此开始寻
4、找自我的历程。在这样一脉文学传统中,我们可以看到巴尔扎克、司汤达、亨利詹姆斯、德莱塞、福克纳福克纳在谷仓燃烧中描写过一个这样的人物,特里林是这样评价的:施努泼塞斯的身体在面对西班牙少校住宅那种传统的典雅时并未矮了一截仿佛它已经达到了邪恶和贪婪的极点,以致不会有任何东西可以使它再矮下去了。这种粗标的、金属般刺眼的、密不透水的存在甚至具有一种道德意味,并给人一种道德的满足感。特里林精准地点出了这类人物的性格特质与生命状态:当庞大的都市在面前展开时,他们内心充满野心与狂想,身上迸发出一股兴冲冲的劲儿,欲与未知的世界角力。尽管这场角力以及背后不断膨胀的欲望往往会在某个时刻功败垂成,但是他们之所以来到城
5、市,正源于在欲望的鼓励下追寻一个可能的自我,为了生存而艰苦地奋斗能勃发出多么辉煌的能量。可是,这样一种张牙舞爪、不驯服的姿态,连同那股粗砺的、兴冲冲的劲儿,以及焦虑对峙中焕发出的辉煌能量,都在温小暖身上消弭于无形。小说聚焦城市青年的生存焦虑,在日益膨胀的社会消费面前,他们鼓荡起强烈的欲望,却由于社会地位的渺无助,被摒弃在既得利益集团之外,也无力与坚固的社会结构正面抗衡,由此产生的无奈与积怨,在雷烈身上稍有显露,却被温小暖稳妥地解决了。而问题正是出在这一稳妥的解决。这种解决问题、处置欲望的方式让我联想起哦,香雪:香雪是村里唯一考上初中的女孩,而同学们会故意一遍又一遍地让香雪意识到她是小地方来的,
6、穷地方来的:她们用的是可以自动合上的、泡沫塑料铅笔盒,而香雪没有正是在同学们一遍又一遍的盘问之下,香雪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她开始渴望拥有铅笔盒,但读者往往会忽略一个细节,铅笔盒对于此时的香雪来说并非匮乏之物,她本来就拥有铅笔盒,“当木匠的父亲为她考上中学特意制作了“独一无二”的铅笔盒,只是在同学们的盘问之下,在与泡沫塑料铅笔盒的对比之下,香雪原先拥有的满含父爱深情的小木盒才显得那样笨拙、陈旧。我们习惯于将香雪投诸铅笔盒的欲望和凤娇们投诸发卡、纱巾的欲望区别开来,将前者理解为追求现代文明”的象征。这其中没什么区别,都是受到种种客观制约的后发个体对还没得到之物的欲望。当温小暖走进沙雪婷的别墅,本
7、来也有可能产生这种欲望,但是被克制住了,巨大的情感波澜被转移得无影无踪。这究竟是我们今天的青年人变得聪明了,开始正视“自身现实,还是这欲望的投射物和自身实在鸿沟巨大(当年香雪换回铅笔盒也支付了巨大代价一四十个鸡蛋,但毕竟这还是可以实现的),只能强行回收自己的欲望,想也不要想了”?这原该是个触目惊心的问题,但毛坯夫妻处理得云淡风轻。年轻的女孩子初遇豪宅,在涉世、成长小说中往往会成为“天真丧失的开始,比如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踏进香港山头华贵的住宅区”的那一刻。但是温小暖不但全身而退,而且逆袭胜出。尽管沙雪婷“表情威仪”,尽管她的别墅美轮美奂,但是那里充斥着“气壮山河的矫情、不便宜的庸俗气
8、息;而温小暖尽管”显得不够豪气”,但是环绕着一种更高洁、单纯的人的气场。在与一个僵硬而符号化的沙雪婷的对峙中,温小暖一举获胜。但这场胜利天真、纯朴对矫情、做作的胜利一实在来得太容易。温小暖热衷于不知是法国南部还是美国西海岸”的餐点,这被处理成自然而来自本心的爰好;而沙雪婷披着披肩,就被理解为不是正常人”,虚伪、做作。问题是,谁有资格来裁定一个人应该具备什么,应该放弃什么,什么是必需的,什么是非分之想?(其实毛坯夫妻里已对此产生微弱的质疑,雷烈就怀疑也许沙雪婷”一直是本色演出“。)就像如果当年我们去劝说香雪你本来就有铅笔盒的,所以不要虚荣了,这样在同学们的盘问下就能不为所动一这样的劝说,这样的处
9、置欲望的方式,是否合理?温小暖获胜的武器是自然人性。从表面上看,拒绝有规律地组织自我的日常生活(可与张悦然家中出走前的裴洛作比较,后者从早九点到晚九点的生活都被安排在刻板的日程表上),拒绝工作纪律的约束,她似乎要从生产要求的时间表、资本社会的“合理性”中挣脱出来,当真回返一个高洁、单纯的自然人。但这样的“自然背后,实则暗藏着“自我治理,恰恰是对欲望的反向压抑。这是一种斯多葛学派的处理方式,以深思熟虑的理解为名要求我们改变自己的欲望,而不是试图改变现实的秩序,那不是自由意志,不是好像我们能从很高处俯视世界在可能性之间做出选择的那种权力;也不是存在于某种改造世界的能力当中。我们已经了解这世界完全是
10、被决定的,万事万物绝对不取决于我们。温小暖受制于多么强大的弗洛伊德意义上的超我伴随着人类发展的进程,外部性的强制逐渐内化了,作为一种特殊的心理代理,人的超我接管了这种强制在一个文化单元中,这样的人数量越多,文化就越安全,外部施压的手段也就越能够被免却。但是正如特里林所言,”在我们尽一切可能认识到超我在创造并维护文明社会时所发挥的基本的、有益的作用之后,我们也不能忽视它那该遭到谴责的非理性和残忍”。我们必须透过温小暖这个看似嘻嘻哈哈的人物,触摸到一代青年人内化规训机制、阉割自我欲望的真相,而这才是应该“遭到谴责的非理性和残忍”。这并不是温小暖个人的问题,通过她倒是可以把很多症结历史化、问题化。个
11、体遭遇的困难,看似主观层面的紧张或冲突许多最触及个人私密的戏剧场面,往往隐藏着社会世界深层的结构性矛盾。掩卷之余,我们需要唤回社会学的想象力一在具体情境中的个人烦恼和社会结构的公共议题之间建立联系、在微观的经验材料和宏观的社会历史之间进行穿梭的能力。要追问的是,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青年一代对欲望的自我治理会显得意味深长。回顾历史,在集体化时期,每个人的生涯都受到制度性规范的限制,几乎没有选择空间。伴随着改革启动,一种进取的自我Ql)开始出现,年轻一代以精明的、积极主动的姿态来为自我发展开辟道路,为自我争取更多选择的可能,也愿意为此付出冒险的代价,投身未知的领域。尽管这一进取的自我要到20世纪9
12、0年代中后期才开始在社会上蔚为大观,但是路遥笔下的高加林、孙少平显然是其先声。但另一方面,以市场为导向的改革实则伴随着一个国家脱卸曾经承担的责任的过程,迫使个人自我依赖、积极竞争、担负风险。这又内化到青年人的主体想象中,孙少平式的忍苦耐劳哲学正体现了这一点:习惯于将克服匮乏的途径放在默认匮乏的前提之后的个体奋斗与自我完善之上;习惯于将“不平等待遇看作自我提升所必须经历的严酷考验(与此同时,转移开对匮乏与不平等”的历史性、制度性与结构性障碍的关注);习惯于将个人的成败、进退归结于个人责任Q2)。特里林在讨论年轻人进城的故事时指出,该传统中的小说,往往具备一条浪漫传奇故事的线索,必须有一只巨大而有
13、力的手伸向世界,打破常规,选中一个主人公一一皮普在沼泽地里撞见了马格韦契;于连青云直上;拉斯蒂涅只是伏盖公寓的普通寄宿者,却能渐渐走进巴黎的中心;詹姆斯盖茨来到百万富翁的游艇边,摇身T成为了不起的盖茨比这些转变”稍稍有些夸张但它们却代表了日常生活中那些真实情况。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西方的社会结构特别适合一或许可以说其出发点就在于发生神奇而浪漫的命运转折足以鼓励年轻人跨越阶级鸿沟(13)。由此我们才可以看到:社会的开放性如何焕发人的能力和抱负,个人裹挟着被激发而出的创造性和能动性如何生气勃勃地投入生活同样,尽管高加林的人生处处被动,但他之所以愿意冒险,正是因为受到那只“伸向世界、巨大而有力
14、的手”的感召,那时的世界还允诺希望兑现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在孙少平的故事中已经渐渐开始萎缩,所以只能内向处理。而到了今天,日趋惨烈的现实早已告诉青年人:集体世袭,贫富悬殊,上升通道壅塞,整个社会结构已经闭合,自力更生打拼出一片天地的几率微乎其微,这反过来强化了那种不假外求、自我归因的年轻人的失败感,温小暖式的没有斗志,没有欲望、宁肯不吃,也不想出去觅食”的状态,在今天的青年人身上触目可见,不正清晰地显示出那道从进取的自我受挫败、被逼退回宅男宅女”的轨迹?在小说的结尾,在充斥着“庸俗气息、暮气沉沉”的大房子里,温小暖显得不够豪气。通过将对立人物丑化、扁平化处理,通过天真/单纯/自然人性与虚荣/矫
15、情/没有人性”的对抗,温小暖胜利了。太容易的胜利掩盖了太多的问题。为什么穷比富更能提供价值优势?通过这样一种幻化的价值优势来消弭不想与不能”之间的界限,这种救赎尊严的方式与精神胜利法有何区别?当然小说强调月坏是穷,而是一种更高洁、单纯的人的气场,“属于天空,属于梦想。也许,这只是为了抚慰蜗居毛坯的人坐井观天、用想象中的高洁”来治愈现实中“梦想破碎的伤痛吧。毛坯夫妻对青年群体在房产市场上挣扎而产生的愤怒与积怨的消化,恰恰类似任志强们提供的逻辑“富人才有资格购买商品房,而中低收入群体靠经适房或廉租房来解决。社会学者孙立平曾引述马拉松式与金字塔式社会结构的差异:人们在金字塔中虽然占有不同的社会/空间位置,但始终处于同一结构之中,而马拉松的游戏规则是不断地使人掉队,被甩到了社会结构之外,在这个意义上,参与游戏的与被淘汰的处于结构性的“断裂之中(14)。毛坯夫妻似乎在说服那些没有能力加入马拉松比赛或者在比赛中奄奄一息的人们接受这个合理的现实。可是这个现实真的合理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偏偏人之道却背道而驰。今天的社会里,温小暖们被自我抑制得没有欲望。那么多专家告诫尾丝们不要买房,不要漂在大都市,就好像小说告诉读者不要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