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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说评介好事一小件:让坦诚的交流成为温暖彼此的善意文/王栩(作品:好事一小件,美雷蒙德卡佛著,肖铁译,收录于大教堂,译林出版社,2009年1月)安在给儿子预订生日蛋糕时,显得很着急。这已经是周六的下午了,安着急于她现在才抽身出来张罗儿子下周一的生日聚会。其实,“时间会很充足的”。如此的宽慰并不能减轻安内心的急迫,反倒使得她对眼前的这个面包师无法建立起真正的信任。安有一个想和面包师交朋友的愿望。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跟面包师多聊聊,聊聊自己为了张罗儿子的生日聚会堆积在她心底的那股子着急。她还想在一个通情理的陌生人面前聊出自己作为母亲的一点儿失职,儿子下周一过生日,她直到周六下午才想到给儿子预订生日蛋糕
2、,这让着急明显的流露在她对蛋糕式样的描述上。面包师“真的不急”的神情让安滋生出强烈的反感。她反感面包师态度的生硬,这份生硬在安看来,代表了一个人品行的粗鄙。实则,这是安的误解。卡佛设置这种误解描绘出这二人之间没有任何欢愉气氛的一幕,表现了生硬不过是陌生人司空见惯的处事姿态。这种姿态被一条无形的规则约束着,大家各自做好属于个人的那个自己,是铠甲式的装扮,也是同生活打过无数交道后的普适经验。它一言以蔽之,即为普通人之间“只有最基本的词汇交流和必需的信息交换”,面包师如此,安也何尝不是如此呢。安的愿望只是她一时的兴起,在她反感面包师的态度这一理由下,成为她自己的态度同样生硬的映射。生硬的处事姿态在安
3、的儿子被车撞了之后在医院接受救治时是小说里一个综合的展现。这段情节里,安遇见并与之打交道的皆为陌生人,“最基本的词汇交流和必需的信息交换”被卡佛翻版式的还原出生活按照普适经验运行的沉闷之气。医院里,没人对安表示出一句安慰,安听到的,都是不含感情色彩的格式化辞令。它们千篇一律,就像事先设计好了的那般背诵出来,从中无法推敲出“任何有言外之意的暗示”。安试着努力寻找各种细节,以期得出昏迷不醒的儿子是否安好的迹象。她回忆医生说过的话,回忆医生给孩子做检查时脸上表情的变化,尽管回忆是一场徒劳,安在此种煎熬下内心的绝望却有着深度的感染力。煎熬中,安有了一个预见。这是从众多格式化辞令的包围下的豁然开朗。她“
4、心里明白他们真是出事了,而且很严重”。但她没把自己的预见说出来,可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预见跟丈夫霍华德的担忧不谋而合。这夫妻俩共同的担忧,“使他们自然而然地变得透明起来”。安和霍华德的感情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在绝望的境况下,朴素的感情成为夫妻俩直面悲痛的坚强后盾。他们悲痛的接受了儿子不治身亡的事实,开始互相扶持着去适应此生的孤独。孤独是命运带给他们的“真正的伤害”,也是一种“莫名的力量”。它们曾经出现在霍华德对生活的担忧里,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他想到过要是倒霉了,或者形势变了,“它们会削弱甚至彻底毁了一个人”。这是卡佛式的担忧,它表明将好日子持续下去的努力在生活的变数面前最终会付之东流。儿子
5、死了,安和霍华德的好日子结束了,孤独占据了他们生活的全部。他们开始适应它,漫无目的地带着悲伤逡巡着没有儿子的屋子。直到电话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点燃了他们的愤怒。这个电话安和霍华德还在医院陪着儿子时就接到过。他们轮流回家洗漱,被同样一个态度生硬、欠缺礼貌的陌生男人的电话搅扰的心神不宁。那时,他们谁都没将它放在心上,现在,安想起来这个电话是面包师打来的,打来骚扰他们。理智从安的意识里退让给了愤怒,失去儿子的痛苦亟需一个渠道来消化掉夫妻俩此前不知该如何平复的伤悲。等到安和霍华德置身在面包房里,愤怒突然地减弱了。安生硬地告知面包师自己儿子的死讯,没有任何理由驱使她这样做,可她就是想说一下,说出自己
6、压抑在心底的那些郁郁不堪。面包师转变了态度,他不再生硬,不无抱歉的讲起了他自己。兴许为了让安和霍华德的愤怒、悲伤不再给他们之间的交流设下什么心理上的障碍,面包师承认自己“现在好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为人处事了”。坦诚的话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们都不再以进攻或者防守的姿态呈现自己在对方眼里的陌生。面包师有着和现在不一样的曾经,但他已然忘记。在变化中的岁月里面包师变成了另一个人,这是世间众人共有的悲情人生,它其实没那么沉重,不过是在对它的适应里暗淡了多少自我的光华。安和霍华德已经在开始适应孤独,他们终会忘记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刻痕而毫不在乎的成为面包师那样的人,在生硬和冷漠中失去他们原本的样子。而当下,在这间铺满光亮的面包房,安和霍华德带着他们升华了的感情在享受一份倾听,倾听他们从面包师身上发现的一个正在苏醒的自我。这欣喜的发现,让他们对面包师讲到的中年时那种自我怀疑和无能为力感同身受,因为这也是安和霍华德还未丧失感受能力的心境和体会。终于有人肯当一回安静的听众,在面包师的讲述里舔舐自身的伤痛。无论讲述,还是倾听,都是各自向对方传达的善意,这是交流的坦诚必将达至的心愿,在温暖彼此的同时,让门外那个世界的寒冷显得微不足道。2022.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