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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列宁主义与二十一世纪的“战争与和平”一、“列宁德奸案”、冷战史与历史虚无主义的根源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开启了后冷战时代。1989年,弗朗西斯福山以冷战胜利者的姿态发表演讲,并于1993年出版历史的终结与最后之人,宣称自由世界的胜利和历史的终结。解体前后的苏联和东欧阵营爆发了攻击与否定马克思主义的狂潮,反列宁主义、反社会主义思潮盛行一时,成为后冷战时代标志性的世界景观。在苏联和解体后的俄罗斯,对“十月革命”的批判始于1987年到1991年,在1991年8月达到顶峰,成为日后的“官方”叙事。1993年到1995年,叶利软主导下的俄国“休克疗法”经济改革濒临惨败,对“十月革命”的肯定开始多起来,但争议
2、愈加激烈。1(p.9)为实现社会“和解”,2017年,十月革命100周年纪念活动组委会通过一系列活动、出版一系列教学参考书,以法国大革命为类比,最终确定了“十月革命”的新名称和新定义:“俄国大革命。2否定20世纪中俄革命这一“历史虚无主义”思潮在中国之回响(或者说对国外叙事的大规模“抄袭”)同样极为壮观,主要表现就是历史与大众传媒的交合地带成为中国意识形态主战场,并催生出一种笔者称之为翻案史学”的传媒现象,特别集中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和中国革命史等研究领域。“翻案史学”往往以冷战史方式表现出来。一方面,它关注的话题主要来自“热战”时期;另一方面,其基本叙述框架来自冷战期间美国阵营的冷战“官方史
3、学”研究。“冷战”这一概念原本是乔治奥威尔1945年提出,用来批判在原子弹出现后的两极世界中,被压迫和被剥削的人民丧失了反抗的可能,处于无法改变的非宣战的战争状态。后来,这一概念在20世纪50年代被美国用来专指针对苏联不宣战、进攻性遏制的状态。苏联在戈尔巴乔夫之前从不正式使用这个词,因为他们相信苏联坚持世界和平,而美帝国主义才是侵略性的。3(p.2)“冷战”一词在中文学术世界出现是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相关议题之前是在“现代国际关系史”框架下进行研究。尤其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到90年代,在美国学习的中国学者把西方冷战研究陆续介绍到中国。1991年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一系列关于苏联的档
4、案在1990年代前中期短暂解禁,极大刺激了“冷战史”研究热。1998年至2007年,中国学界召开一系列有影响的学术研讨会,“冷战史”研究由此进入中国大学研究体制,并与海外著名冷战研究中心展开合作,迅速发展壮大,参见徐蓝:中国战后国际关系史研究30年,载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冷战史研究中心编:冷战国际史研究第8辑,世界知识出版社2009年版,第257页。成为中国史学界与世界学术接轨的排头兵。在很大意义上,经过20世纪90年代酝酿与发酵,美国“官方”冷战史承载的“意识形态冷战”,在后冷战时期的俄罗斯和中国得到延续和发展,这就是在大众传媒中表现出的“翻案史学”的主要渊源,特别是社交媒体“微博”开始崛起并成
5、为中国政治话语策源地的2010年到2014年期间,4突出表现就是用单一民族国家或国家利益的框架剪裁和重新叙述苏俄(联)、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的关系,用狭义民族主义/社会沙文主义取代社会主义/国际主义视野,无视乃至否定20世纪以来社会主义、民主主义与民族主义的复杂历史脉络,以及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内与外的路线斗争和阶级斗争(及它们在不同历史语境下的事件)。20世纪是激烈的血与火的阶级斗争时代,不同的行动、敌对的声音长期存在是一种常态,无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阵营,还是在冷战期间的东西方两大阵营。事实上,迄今为止,东、西方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阵营中各种激辩与斗争从未停息。但“翻案史学”
6、唯一希望证明的结论是:中国革命是苏俄(联)基于其国家利益操控中国的结果,以此“喂养”和塑造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的(网络)右翼民粹主义思潮,目的是拆解20世纪中俄(苏)革命的正当性,以及与之血肉相连的新中国的合法性。这在很大程度上甚至是国民党史学观的“复活”。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民国热”潮流冲击下,“复活”国民党的观点亳不奇怪。中国“翻案史学”一大源头正是20世纪60年代冷战前后的美国亚洲研究。在美国大学中设置区域研究、亚洲研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战略情报局对苏联进行“遏制”之冷战政策的产物。众所周知,该研究在美国得到大量政府与私人基金会的资助。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后,由美国杜鲁门政府
7、主导、不断增强的对苏联的敌意与遏制,以及麦卡锡主义对学术界的迫害与清洗,中国研究的主导方向从中国共产党与农民、帝国主义、抗日战争等议题转向苏俄、苏联和共产国际在中国的阴谋及其对中国的操控,并以此来解释、回应“谁断送了中国”这一问题,为相关责任者开脱。按照马克塞尔登的说法,“当时出版的著作大都着眼于共产国际的阴谋,强调中国共产主义运动对苏俄的模仿,而置中国革命的社会、经济根源于不顾。与美国政府对铁板一块的,由莫斯科操纵的共产主义运动的谴责相呼应,美国学术界在当时也将中心放在苏联对中国革命的操纵上。这种观点因为50年代初的中苏联盟以及中国对苏联的一边倒的外交政策所强化。5(pp.278、279)苏
8、联解体后,这些美国冷战研究的观点“借尸还魂”,成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翻案史学”热衷炒作的冷饭,使美国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与21世纪前后的中国构成了一个富有意味的回响,也是极富反讽的现象。“列宁德奸案”正是翻案史学或者说历史虚无主义的典型代表。2007年12月,德国著名时政杂志明镜周刊重新炒作此一谣言,是为了借十月革命90周年之际再行解构和污名俄国十月革命意义的举措。如其所期,这一波舆论战从欧洲播散到中国,震荡至今。从1917年到2007年,与其一越“借尸还魂”的正有冷战的幽灵。遗憾的是,自笔者2014年发表对“列宁德奸案一个世纪谣言传播过程的考证以来,6谣言并未停止。当下,所谓“新冷战”
9、正在降临。2018年12月,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发表讲话,再次宣称了冷战胜利者的角色:“美国的领导作用使我们享有现代历史上人权最繁荣的时期。我们赢得了冷战的胜利”。但是冷战结束后,与福山的叙述相反,在蓬佩奥看来,自由的秩序开始受到侵蚀。他指控一系列不符合美国利益的国家和条约,并威胁道:”国际机构必须帮助促进合作,从而加强安全和自由世界的价值观,否则它们就必须被改造或被取消。”参见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发表讲话,https:/在这个意义上,正在发生的俄乌冲突标志着苏东剧变后世界范围内两大普遍主义话语的终结。一方面,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形成的第三世界反帝反封建的国际主义统一战线彻底失守,今天,帝国主义和“封
10、建主义”大规模回潮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要症候。作为对全球门罗主义的回应,以邻为壑的民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强劲回潮正在冲击着世界良知。美国正在打造的新冷战”遏制战略”指向的不仅是后冷战的俄罗斯,更是“共产主义”的中国。作为唯一从20世纪热战和冷战中“崛越”的第三世界社会主义国家,中国面临左右合流的冷战意识形态围剿的态势越来越严重,“新冷战”依然是20世纪历史的延续。另一方面,美国总统威廉克林顿以文明为边界的“民主和平论”,正是以北约绕过联合国轰炸南联盟为开端,从武装干涉阿富汗、伊拉克到叙利亚,“民主和平论”已成为世界范围内武装军事干涉的宣言书,而“人权高于主权”的主张则得到来自欧洲左翼思想的背书。
11、以自由、民主、人权为标识的西方普世主义价值观,也追随着俄乌冲突的爆炸声而爆裂并震荡全球,这在普京多次讲话中获得淋漓尽致的表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西方和俄罗斯彼此指控对方“种族灭绝”,正是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内爆的最新一波一一族裔“民族主义”以“解放”名义获得的合法性,是苏东剧变之后”历史终结论”打开的潘多拉盒子,只是它今天的马甲是“文明”。亳不奇怪,俄乌冲突以来,在世界范围内,“文明等级论”和所谓“亚细亚专制主义死灰复燃,提示人们今天“为了自由而战”通向的不是也不可能是永久和平,而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是核冬天下的人类末日。苏联红军完成的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成果是以雅尔塔体系建立为标志的,它所奠定的世界
12、格局在苏联解体后的崩溃,就表现为北约东扩,也是今天新冷战的源头。当20世纪最伟大的俄国十月革命被否定,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诞生于欧洲的民族主义的丛林法则也接踵而至。苏联是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废墟和血泊中兴越的一一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这个政体的出现,本身是人类社会寻求超越民族国家、探索世界和平的努力,意味着列宁主义和威尔逊主义就“战争与和平”展开的两条路线的斗争。对此,人们应当回到苏联诞生的源头,而不是终点,回到第三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起点。有观点认为,美国持续不断向海外动用武力,却无法达到施展武力的初衷,结果反而造成冲突、危机与战争,威廉威廉姆斯早在I960年代就指出,“美国外交含有最基本的悲剧
13、因素”:威廉斯关注的是1959年到1961年的古巴问题,但他已觉察到古巴危机足以象征美国在20世纪整个外交的悲剧。威廉斯之见在当年被认为是左翼的观点、过激的论调,颇引起争议;但从半世纪以后的今日看来,美国在东亚、中亚、中东不时动用武力,几乎都以损人不利己的悲剧收场。重读其旧作,反观当前世界大势,威廉斯确有敏锐的远见。7(p.221)这里的威廉斯系美国新左翼修正史学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但是他的书一本也没有被中国冷战史学界翻译到中国,包括这里提到的最著名的美国外交的悲剧(TheTragedyofAinericanD1.p1.omacy)。中国冷战史研究学界翻译了大量的亨利基辛格、乔治凯南等冷战主导者
14、们“官方史学”的书以及“后修正史学”派的论述,如标志性人物约翰加迪斯的书不少于4部被翻译成中文,有些甚至不止一个版本,受到市场和学界热烈追捧。在这些论述中,可以看到民主与威权、自由与专制、国家与社会、西方与中国等一系列二元对立一一这些对立既是20世纪90年代现实政治博弈的历史投影,也是冷战分割线的投影,它隐匿于今天“全球化”和“现代性”的理论深处。如今,这个世界依然被禁锢在一系列二元对立的认知藩篱中,今天所谓“新冷战”之所以发生的知识/意识形态再生产的基础和指向,是从西方中心主义和冷战胜利者的立场“收复失地”,在世界范围内驱除社会主义的幽灵。只是,这次它直接针对中国。这就是所有“历史虚无主义”
15、的总根源。二、“列宁主义”幽灵、文明论与潘多拉的盒子可回顾下老布什(即乔治布什)和叶利钦对创造今日乌克兰的贡献。乔治布什回忆这段历史时说:”在全民公决前一天,我打电话给戈尔巴乔夫,告诉他我们作为一个民主的国家,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支持乌克兰,但我们也想为和平过渡到新秩序做点事。对我来说,承认乌克拦接下来就把它带入一个协议进程一一关于它转移主权的问题”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回忆说:“乌克兰是创建一个可行性联盟的关键。戈尔巴乔夫不知何故认为乌克兰为独立投票却仍然会加入联盟。叶利钦不以为然,他关于尽快承认独立的意见表明他正在用计谋让乌克兰留在联盟之外,并因此导致联盟的失败。对于苏联国内俄罗斯在承认乌克兰和它广大的俄罗斯人种独立的政治分歧上叶利软是相当敏感的,无论如何乌克兰或俄罗斯都会将这个赌注押到新联盟的关键部位像8月事件的导火索一样,预期的联盟协议投票的重要性被叶利钦在乌克兰独立表决问题上的先入之见所证实,他似乎决心阻止乌克拦加入戈尔巴乔夫的联盟。对于那次事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