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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i声慈母情谣陶越剧偏?子吟路迢迢,水清清。游子泛舟行”越剧游子吟就在这清远的曲调中开场。幕启时是春天,几枝柔柳飘拂在岸边。一座砖石结构的老桥,桥下是埠头,18岁的孟郊就要在母亲的叮咛嘱咐中第一次离家远行游子吟以唐代诗人孟郊那首妇孺皆知的同名诗词为素材:“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戏曲的结构布局也像一阙古体诗词,大部分的岁月沧桑交付给分场时诸如“三年后”“两年后”“很多年后”等简单的字幕,舞台上提取铺陈的只是光阴流转过程中的几个时间点。这几个时间点被带有母亲意象的文化符号串联起来,“棘心夭夭,母氏励劳”的主题便如一幅流动的江南水墨画卷缓缓展开。戏
2、曲节奏舒缓,情绪克制,充满人间烟火的寻常故事与越剧空灵清婉的气质相辅相成,既传递了对优秀传统文化价值观的认同与回归,又呈现出超越时代和地域,具有现代质感的母爱主题。传统文化意象的传神达意游子吟大部分情节发生在孟郊的故乡一湖州武康一今天的江苏省德清县。最后一场设置在孟郊赴任的江苏滦阳县。江南水乡,无论远行近游,都离不开桥和船。所以,整部剧有三分之二的情节发生在桥上(边)。桥,成为剧情建构和舞台空间设置中最主要的物象元素。武康的画眉桥。裴月娘年复一年在桥边送儿子进京赴考,日复一日凝望盼归;孟郊和心盈青梅竹马桥头对诗,度过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后来心盈被花轿抬过桥,嫁作他人妇,从此萧郎是路人;再相逢依
3、旧是画眉桥畔,五年之后,旧事重提也只能醉哭一场;也就在那一晚,孟郊的母亲扶抱着他即将临产的妻子迎风冒雪过桥就医,随后赶来的孟郊愧疚悔悟从此一家人和睦相亲;又过了几年,孟郊的儿子在桥头嬉戏,母亲和妻子终于等来他中状元的喜讯最后的一场,地点是源阳县,依然有一座桥,这一次是儿子送母亲还乡。不用说,还乡后的母亲依旧会劳作在画眉桥边,时时凝望着渡船过来的方向舞台中后方那座桥见证了所有的“别离”和“团圆”一既有现实生活中母子夫妻的送别和迎归,也有心灵情感上的疏离与贴近。在中国占典文化传统中,桥具有深远丰厚的诗性意蕴。许多的离别都发生在一座桥的旁边:“前时送君去,挥手青门桥。路转不相见,犹闻马萧萧。(唐刘禹
4、锡别友人后得书因以诗赠);“黄河流出有浮桥,晋国归人此路遥。”(唐柳中庸河阳桥送别);“孤城淮北晚钟残,落日桥边送客鞍。”(宋张耒将别普济二首)但是桥又承载着重逢与相聚的希望,连天上的银河都能被一座鹊桥架起“胜却人间无数”的团圆。桥连接着近和远、家园和外界、别离和聚首。所以,游子吟中的那座桥就不仅仅是提点环境、强化地域特征的“道具”,而是以象征意义参与了抒情叙事:当嬉戏的稚子在“阿大阿二萝卜头”的呼唤声中逐渐长大;当青梅竹马的恋人在“长生果开花长生不老”的送亲歌谣中各自嫁娶;当游子远行,又还乡唯一不变的是那座桥。那座砖石结构的、古朴而沉默的桥,因为与母亲的身影反复交叠而具化为游子心中母亲的意象
5、一同样的沉默,同样的守望,恰如那首歌中所唱的“春花秋月无情,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从观演传播的角度来看,这座桥也架设起条连接传统与现代、舞台与现实之间的通道,唤起观众对现实生活和文化记忆中母亲(家园)的双重回望:谁的记忆中没有雕刻着母亲送别的身影?古渡口、小桥头、站台上、车窗旁古往今来,母亲的目光足以望成一座座桥梁,牵引游子跨越万水千山回到故乡。与桥的静态意象相比,戏曲的主体意象一“针线”一则以动静结合、明暗互文的方式贯穿全剧:壮年的月娘缝补儿子撕破的衣衫,倾诉着“针儿好似天下娘,线脚好似年少郎。不论线脚疏与密,针儿啊,怕你歪来怕错行”;鬓发斑白的月娘追到桥边,将连夜缝制的寒衣抛给船上的儿子
6、;满头华发的月娘在灯光下吃力地穿针引线,想在还乡前再为儿子缝一件衣裳;戏曲结尾处,手捧寒衣的孟郊目送母亲远去,脱口吟出那首千古绝唱:“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慈母的“手中线”和游子的“身上衣”,连缀起母亲的黑夜与白天,也见证了母子情感的交流升华和时光的迢递变迁。扮演裴月娘的演员技艺精湛,连针线穿过衣物时的瞬间迟滞感都表现得出神入化,仿佛她手中真的有一枚银针,穿着细细的丝线,将母亲的牵挂和祈福缝进绵密的针脚中.不知是不是从孟郊开始,针线,成为古典文化传统中最动人也最深沉的母爱意象,它是游子思乡时最易触摸到的心灵慰藉,也是对父母恩情的体察和回应:“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J(清蒋士侄岁暮归家);“重
7、缝不忍轻移拆,上有慈母旧线痕。”(清周寿昌晒旧衣);“要知慈母生生在,认取鹑衣寸寸针。”(近代马一浮题龙氏母霜寒补衣图)游子吟不仅是运用桥梁、针线、灯烛、寒衣等意象元素表情达意,连剧中人物的塑造也采用了大写意的手法,于实中见出虚来,赋予实景、真人更加抽象概括的诗学意味,引人凝神会意,澄怀观道。游子吟的主体人物是母亲,但是正如题目所示,戏曲描摹呈现的并非“裴月娘”这一生命个体,而是孟郊一儿子一视角中的母亲,所以她身上融合了带有大多数中国人情感记忆的“母亲元素”。不仅是裴月娘,剧中所有人物都具有简单而又善意的符号化特质:纯真无私的恋人、贤慧温良的妻子、质朴爽朗的大贸、幽默睿智的于先生即使那位并未出
8、现在台上的“封建家长”乔老爷,也不过是个顽固但是“尽职”的父亲。这自然是限于剧情容量和演出时长,只能“立主脑”“减头绪”,将次要人物简单化,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这一群体形象都是孟郊心灵镜像的折射。孟郊满腹才华却数年落榜,得中状元又沉沦下僚,外面的世界”带给他的冰冷挫折不可谓不深重。在这样的境遇下回望母亲和家园,自然而然地,目光中便带上一层超出现实的温情美好一谁记忆中的母亲的家园”又不是这样的呢?傅道彬在讨论中国文化的象征原型时说:“一个艺术符号,往往牵系着一个民族丰富的历史经历和心灵世界那些感动过诗经时代的上古人类、感动过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苏东坡、曹雪芹的古典意象,也曾感动过高举石斧环
9、绕篝火狂舞欢歌的原始先民。”同样,那些沉积着无数先人的感动与感慨的意象,也必然会打动根植于中国文化土壤的现代国人的心灵。通过特定意象进行叙事、抒情的创作方法在我国戏曲中古已有之,游子吟的高妙之处在于,它综合运用了人物形象、剧种声腔、演员技艺以及灯光、舞美等现代舞台空间设计理念,合力打造出恬淡温馨又意蕴深远的戏曲情境,调动起观众从视觉、听觉到情感、心理的多重审美感知。现代生活质感的工笔细描元末著名戏曲家高明(则诚)曾经感慨:“论传奇,乐人易,动人难”。中国古代歌颂母爱、吟咏母子情深的诗词歌赋很多,传统戏曲也有大量思母”“寻母”“孝母”救母内容的折子戏,但是全本以母子关系为主线的戏曲却并不多见,即
10、便有,也多是“岳母刺字”“洪母骂畤”等母题的延伸扩展。概因为如果不将剧中人置于激烈矛盾冲突之下,不令他们在大是大非面前做出抉择,实在不容易达到“动人”的“戏剧效果:游子吟之所以能以古代寻常生活的讲述,引发现代人强烈的情感共鸣,关键在于创作者于写意的戏剧时空和结构营造中,提取了日常生活中最具普遍性的事件,以工笔手法对于事件中人物的心理反应、以及这种反应所折射的性情和所催生的行动进行细细勾勒、层层渲染,让每个观众都能从中看到“熟悉”和“亲切”。游子吟主要的矛盾冲突围绕着孟郊的婚事展开。孟郊赶考去后,月娘听说心盈的父亲反对女儿和孟郊交往,扬言要找学台衙门革去孟郊的秀才名分。月娘找到心盈陈说利害。心盈
11、出嫁。按照常理来看,即使月娘不去劝说心盈,心盈也会知道父亲的打算。因为从几年后的心盈披裘坐轿寒冬出行(当时孟郊一身布衣,拎着从舅勇家拿来的年货行走在风雪中)可以看出,乔老爷只是不想让女儿跟着孟郊受苦,要把她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为了保护“不懂事”的女儿,他会理直气壮地利用各种手段,当然也包括劝说甚至“威吓:当心盈从父亲口中得知自己对爱情的坚持会断送孟郊的前程时,同样会主动斩断情缘。退一步说,即使心盈坚持,孟郊被革去功名,乔老爷依然(更加)不会同意女儿的婚事。所以月娘所做的其实是无效行动,她的反对或支持对这段感情的走向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招致儿子的抱怨和自己的愧疚。可是月娘在听到消息后第一
12、时间就去找心盈,告诉她“你我两家不般配,一意联姻要风波起:这是一位母亲的直接反应,当她听到儿子要受到伤害时,出于本能地试图为儿子解除危险,即使明知自己方寸大乱且无能为力。月娘一直觉得在这件事上对儿子有所亏欠,到晚年依旧无法释怀,并认为自己很多事都没有做好,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原谅娘从来孩儿太严管,害得你话语不多心难宽。原谅娘放走心盈好姑娘,害得你多年痛苦情难断。原谅娘识字不多空焦虑,看我儿沉浮艰辛相帮难”因为爱而含辛茹苦,因为爱而至柔至刚,因为爱而愧疚遗憾,这就是母亲。也许处在不同的时代,也许置身于不同的地域,也许有不同的语言表达,但是,普天下母亲的心却总是相似的。同样,孟郊在成长过程中对
13、母亲的态度和情感变化也具有普遍性:18岁的孟郊名落孙山,加之心上人出嫁,感觉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他满腔悲愤,不理睬母亲递过来的饭碗,任性地撕坏自己的衣服,放纵地痛哭,然后倒头睡去,全然不顾母亲会因为心疼他而辗转难眠,也不过问撕破的衣衫如何被补缀完好;21岁的孟郊口不择言地将自己落榜的原因推给母亲“总是哭哭啼啼,唠里唠叨,哭得我一身晦气!”23岁时他把自己和心盈的爱情挫折归咎于母亲,指责母亲断送了他的幸福古往今来的子女们,都曾有过这样“混账无知”的时候吧?理所当然地认为母亲情感上是麻木的,不懂爱情,不懂年轻人的心情;毫无道理地认定母亲在生活上是万能的,不但应该并且能够安排处理好一切,包括承受无端
14、的抱怨和任性的发泄但是孟郊又并非“扁平化”的叛逆少年,他从始至终以自己的方式体贴着母亲。第一次出门远行,虽然心早已随着渡船冲向外面的世界,但是看到母亲落泪,依然忍耐着再听一遍“唠叨”;他不让母亲送行,可是在登船时却有意无意地回头张望;母亲不小心把寒衣扔到水里,他马上安慰说:“娘,不妨事。你来送我,儿子总是高兴的。”母亲年迈,在灯下为他缝制寒衣,他帮忙穿针,陪在旁边读书,带母亲重温不曾老去的温馨时光。最动人的情节是在最后一场送别中:曾经对母子话别不胜其烦的儿子,如今慌忙抓住母亲的手:慢!娘,儿还有几句叮咛的话娘,你年岁大了,回到老家千万不要再操劳了。春暖花开时,多到野外走走:飞雪寒冬时,围着火炉
15、不要着凉。平时不要太节俭,多吃鱼虾鲜蔬”这些话想必在母亲决定回乡的那一天已经反复叮咛过,在临行前夜陪母亲灯下缝衣时也该细细提起过,可是在临别的刹那又怕母亲忘记似的再说一遍。这一幕与戏曲开场时母亲的殷殷嘱咐遥相呼应,只是光阴流转,母亲“唠叨”了一生,该听儿子“唠叨”了。母子语言动作的换位,说明儿子体会到了母亲当年的牵挂,同时也深切地意识到,母亲,真的老了。年龄和经历,世态与人情,都会慢慢改变一个人的思维和心境。剧中月娘对儿子情事的处理和婚事的安排、晚年回想时的愧疚遗憾、来世再做母子的祈愿,和孟郊对母亲由叛逆到理解再到感恩、牵挂,这些体现在细腻心理变化中的时光变迁、人的成长与衰老,使得“母慈子孝”
16、不再是一个空泛的(或者说有些陈旧的)概括式口号。母亲的爱不仅表现于无私的奉献和默默的承担,更重要的是诚惶诚恐、爱子唯恐不足的复杂情感。儿子固然要经历青春期的迷茫孤独从而逐渐走向成熟,母亲又何尝对“为人母”的角色是生而知之的呢?如果说,孟郊手捧寒衣跪在岸边吟诵游子吟的动作,表达了对传统文化价值观念的体认和回归,那么,裴月娘“世上做娘无人教,全凭初心一世修”的感慨则赋予了戏曲更加丰富、复杂的现代质感,将戏剧主题以及围绕主题所起的思考和领悟带入到当代文化语境,实现了与观众的心灵对话和精神沟通。思考与商榷戏曲创作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梅兰芳先生在谈古装戏的尝试时曾深有感触地说:“大凡任何一种带有创造性的玩艺儿,拿出来让人看了,只要还能过得去,这里面准是煞费经营过的了。”从剧场效果看,游子吟能够赢得观众由衷的掌声赞叹,编创、演职人员在其中付出的心力可想而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