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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阳盆地位于今河南省西南部,是南北方之间的重要缓冲地带。西周时期,周王朝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对南阳盆地进行经营开发,如昭王遣臣子省南国、宣王封申伯于谢等。平王东迁之后,地方封国逐渐游离于西周的政治和文化中心之外,造成了地缘政治实体的分裂1,周王室与南阳盆地封国之间难以实现有效的政治联动。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楚国在入春秋后便脱颖而出。在若敖、霄敖、蚣冒三代君王苦心经营、积极进取的基础之上,楚国的实力进一步增长。文武之世楚国迅速崛起,并不断蚕食南阳盆地诸国,最终将其纳入楚国政治版图。前人时贤对春秋前期南阳盆地及楚灭诸国的研究已有不少(1)相关研究如:赵炳清春秋时期楚国的政治统治方式与疆域变化略论,载
2、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第83-91页:张丹南襄盆地出土两周时期铭文研究,武汉大学2012年博士学位论文,第184-227页;赵炳清楚国疆域变迁之研究以地缘政治为研究视角,复旦大学2013年博士学位论文,第90-160页;余云祥南阳盆地春秋铜器墓初步研究,郑州大学2017年硕士学位论文,第9-78页;许倩周代南阳盆地封国初探,烟台大学2017年硕士学位论文,第12-49页;张继华南襄盆地及邻近地区周代贵族墓葬与政治变迁,郑州大学2019年博士学位论文,第15-224页;李玉洁楚史稿,河南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57-86页;何浩楚灭国研究,武汉出版社1989年版,第3-2
3、36页;徐少华周代南土历史地理与文化,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0-59页:魏昌楚国史,武汉出版社2002年版,第56-90页。,但往往忽视从整个区域的视角讨论楚国对南阳盆地诸国的经营,故仍有未尽之意。如今地不爱宝,考古发现为我们探究这一时期楚国与南阳盆地的关系提供了新的材料。本文拟以相关传世文献为基础,结合近年来的考古发现,对楚国经略南阳盆地的情况做进一步考察,并简要探讨南阳盆地在楚国北向发展中的战略地位,以就正于方家。一、启我疆土:楚国对南阳盆地诸国的蚕食与兼并西周时期,南阳盆地内分布着诸多诸侯国,如申、吕、邓、鄂、唐等。国语郑语载:“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
4、唐。”2这些国家是周王朝在南土设置的重要封国,有屏藩成周、镇守疆土之功用。南阳盆地地理位置优越,周围既有高山峻岭可控扼关塞,又有宽城平原以驻足屯兵。其地西近川陕,东邻江淮,南控荆楚,北抵中原。因此成为春秋时期兵家必争之所,也是楚国对外扩张的首要阻碍。(一)楚武王时期对南阳盆地的侵蚀入春秋后,楚国向外扩张的锋芒已经引起了中原诸国的恐慌。左传桓公二年载:“蔡侯、郑伯会于邓,始惧楚也。”杨伯峻先生解曰:“此年为楚武王之三十一年,中原诸国患楚自此始。”397楚武王雄才大略,欲观中国之政,因此占据汉淮、吞并南阳,突破周王朝在南土设置的军事防线便是他对外扩张的首要计划。考虑到军事实力以及地理形势上的局限性
5、,楚武王对南阳盆地诸国采取了“远交近攻”的用兵策略,即先征伐南阳盆地内距离楚国疆域较近且实力弱小的国家。蓼国位于南阳盆地东南端,地望在今河南唐河县南455。左传哀公十七年载有楚武王时观丁父克州、蓼一事31908,蓼国的具体灭亡时间可能在桓公十一年或稍后455。唐国同样是盆地东南部的小国,地望在今河南唐河县一带461。上引左传哀公十七年记载观丁父“克州、蓼,服随、唐”31908一事,可见楚国克蓼后又继续征服唐国。邓国与楚国仅有一水之隔,因此成为楚国向南阳盆地扩张的下一个目标。楚武王一方面选择与邓国联姻以获得其政治支持;另一方面积极寻找时机、图谋伐邓。公元前703年,楚国与巴人联合取得邓国南鄙哪邑
6、。中甑铭文记载了王命中省察前往南国的道路并设置居所一事,其活动路线经过南阳盆地内的邓、蓼5,以邓、蓼两国为连接的进军路线早在西周昭王时已经是一条非常重耍的军事道路,可见楚武王的进军方向与步骤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在征服盆地南部的蓼、唐以及邓国南鄙部邑之后,楚国的疆域得以向北拓展,并初步占领汉水以北广大地区,为日后进军南阳盆地打开缺口。在服随称王后,楚武王将都城迁至汉水下游附近的郢6。楚武王称王与都郢应为时间相连的两件事,都郢的时间约在楚武王三十五年前后。笆浩波认为郢的称号与楚王的称号同时出现不能说是巧合,显然存在某种关联。这是楚人表明其政治地位的一个标志周人称其都为京,楚人称其都为郢,这体现了楚国
7、欲称霸天下的雄心7。然而,正当楚武王横行南服、准备继续向外扩张时,这位雄心勃勃的楚王不幸于公元前690年逝于伐随的路上,他对南阳盆地的用兵计划也随之落幕。纵观楚武王时期对南阳盆地的军事政策,可知其征伐范围主要是南阳盆地东南缘的小国,总体战略相对稳进且保守。因此终武王之世楚国的势力范围仅限于南阳盆地东南边缘地区,并未深入到盆地核心地带,而这种情况到楚文王时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二)楚文王、成王时期的攻伐吞并楚国在征服随国、控制汉东地区之后,就进一步图谋占领汉水东北的南阳盆地作为北上争霸的根据地8。楚文王即位后楚国的北扩政策开始向尖锐且激进的方向转变,并率兵大举征伐南阳盆地诸国。在用兵策略上,楚文王
8、选择抓住主要矛盾,一改楚武王时的谨慎行军之风,先用兵于较强的南申和邓国,之后再陆续消灭其余小国。公元前688年,楚文王率师伐申,直插南阳盆地心脏地带,南申的具体灭亡时间约在楚文王三年(前687)到楚文王七年(前683)间(2)楚文王出兵之时已是庄公六年冬,时间偏晚,且过邓国还享其礼遇。而楚伐申回国已是“还年”,可见战争持续了将近一年之久。故而笔者认为申国被灭的时间上限应推至庄公七年(楚文王三年、公元前687年)。又,清人易本煨认为申国被灭应在息国被灭之前,但息国的灭亡时间却有待重新审视。杨伯峻先生认为庄公十四年所记“当是前数年之事,此年息妫则已生二子矣”。既为追述,则楚灭息之年应早于庄公十四年
9、。而庄公十年息国仍然存在,并与楚国图谋伐蔡。清华简系年第五章记载了楚王虏蔡哀侯一事,虽无明确纪年,但考之左传相关记载,此年应为庄公十年。楚文王虏蔡哀侯后为客于息,此后“明岁,起师伐息,克之,杀息侯,取息妫以归。“明罗说明灭息的时间是楚文王为客于息的后一年,由庄公十四年春息夫人已有二子推之,为客于息与虏蔡哀侯应为同为庄公十年之事,贝明岁”克息当指庄公十一年。因此,申国被灭的时间下限应为庄公十一年。邓国位于盆地最南端,地望在今襄阳市樊城区古邓国遗址414。从地理位置上看,邓国是楚国跨过汉水进入南阳盆地的必经之地,亦是随枣走廊与宜城通道之间的十字路口。楚武王时曾取得邓国的南鄙哪邑,但之后并未对邓国采
10、取其他的军事行动。楚文王灭申之后先后两次伐邓,并于公元前678年灭邓3184-185。此外南阳盆地内的其他国家如吕、鄂等国的灭亡时间均不记于典籍,但是根据楚国的灭国大势,亦可估计其灭亡的时间下限。申、吕地望相近,且被灭后曾同时被楚迁往信阳,因此吕国极有可能覆亡在楚国灭申(前687前683)前后。近年来,河南南阳夏饷铺出土四组鄂侯夫妇墓,其中Ml号墓是该墓地最后一位鄂侯墓,据估计其下葬时间约在公元前680年左右或稍早9,即楚文王十年前后。由此可见,楚文王时楚国已经基本控制了南阳盆地的大部分地区,广开荆蛮之地并封畛于淮汝。除上述诸国外,南阳盆地内尚且存在着若干少见于文献记载的小国。这些小国虽无明文
11、记载,但根据近年来在李八庙10、夏饷铺11、桐柏12等地的考古发现,可知其亦应在南阳盆地境内。由于文献记载的阙如,我们无法得知南阳盆地其余残存小国的灭亡时间,但可以根据楚国北扩政策以及疆域版图变化估计其大致年代。春秋僖公四年记载了齐、鲁等国联合侵蔡之后又伐楚的战事:“蔡溃,遂伐楚,次于隆。”杨伯峻先生认为隆是楚地,属于楚塞之山,其地应在应山之北网314。谭其骏先生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将隆山标在召陵之南,距离东南方的蔡国仅30余公里13。此时齐国率领的诸侯之师应驻留在方城以外80公里左右的召陵院山附近。诸侯联军兵临城下之际,楚成王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
12、也,何故。3315-316可见至迟在僖公四年(前656、楚成王十六年),方城内外已经纳入楚国的疆域范围,因此诸侯之师次于品山时,楚成王才责问其为何涉足楚国疆域。由此推之,南阳盆地内其余未明灭亡时间的小国至迟在成王时被楚国伐灭。清人顾栋高认为南阳府为申、吕、蓼诸国旧地,且全境皆灭于楚14621。经过几代君王的不懈努力,楚国终于将南阳盆地纳入统治范围,南阳盆地的属楚一方面拓展了楚国的政治版图;另一方面也扫清了北进中原的地理障碍。至此,以楚国为中心的地缘政治格局在江汉之间初步形成。同时,吞并南阳盆地后如何经营管理、缮守其地并妥善处理战后遗留问题,成为楚国面临的重要难题。二、为我附庸:楚国对南阳盆地诸
13、国旧地的“柔服”政策关于春秋时期楚国对所灭之国采取的政治统治方式,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一是灭国,或迁其民、有其土地,或分赐诸侯、变为臣仆;二是存国,保存社稷,纳为附庸15。然而楚国征伐南阳盆地诸国的目的却并非要其臣服,而是要逐步消化其原有的政治势力,并将其纳入楚国的北部疆域和政治控制范围,为北上中原、观兵周疆奠定基础。因而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楚国对所灭之国采取的这两种政治方式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因地制宜、相互糅合。总体而言,楚国对南阳盆地诸国采取了相对温和的“柔服”“柔服”在左传中并非特指楚国统治南阳盆地的政策。此处笔者借用“柔服”概念意在说明楚国尽占南阳盆地之后并未采取灭国绝祀的残忍手段,而是选
14、择了怀柔的治理政策。政策。左传宣公十二年载:“伐叛,刑也:柔服,德也。”杨伯峻先生解日“柔服”为“对己服者用柔德安抚之”网788。囊括南阳盆地之后,楚国按照惯例在旧国故地置县设尹进行管理。对于旧国宗族,楚国一方面在原地进行安置,尽可能保留其尊贵和体面;另一方面迁徙宗族旁支于异地,不断分化其政治势力。妥善的处理方式使得楚国在尽灭南阳盆地诸国之后可以安顿后方,减少旧国遗民反叛的可能性,从而巩固新开拓的领土。(一)置县设尹楚国伐灭南阳盆地诸国并非尽翦灭之,而是在旧国故地置县设尹,将其置于楚王的直接控制之下,即所谓“当春秋之世,灭人之国,固已为县矣”16。楚文王灭申之后,曾在旧地设置申县。左传哀公十七
15、年载:“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为令尹,实县申、息。”31908河南南阳市新发掘的申公彭氏家族墓地出土铭文中有“申公彭宇”17,亦可佐证申县的设置确有其事。春秋前期,这种“灭国为县”的统治方式被楚国广泛应用到南阳盆地诸国之中。杨宽先生认为吕国与申相邻,与申差不多同时为楚所灭,改建为县。吕县可能是申公所兼管的,因此文献上不见有吕公的记载18。据水经注19读史方舆纪要202407,湖阳城是楚国在蓼国旧地设置的县邑;包山楚简亦载楚置有郡县21100020世纪于安徽寿县出土的鄂君启节中的鄂君22,学界普遍认为是战国晚期楚国设在鄂县关于鄂君启节中的鄂地,目前学界有两种代表性观点:一说为湖北鄂城,一说为南阳
16、西鄂。此处暂从后说。的官员。灭国为县是楚国一贯的政治方针,虽然目前没有更多的出土材料佐证南阳盆地内其余诸国的置县情况,但考之楚国灭国为县的国策可知其余诸国的情况亦不外如是。至于南阳盆地内其他小国,楚国在出兵伐灭之后可能并未单独置县管理,而是将其给周围的县分管,由他们统一接管;又或是灭其国后统治稳定便不再设置县一级的高级行政单位进行管理,而是设置更低一级的地理单位,如州、里等。包山楚简中记载了大量有关战国时期楚国的地域政治系统,如州、县、里、邑等;还记载了20余位封君,其中包含鄂君、番君等21102。包山楚简所载内容虽为战国时事,但亦可在一定程度上补充传世文献中关于春秋时期楚对南阳盆地行政管理设置记载的不足。(二)保留旧族南阳盆地部分国家成为楚国的附庸之后仍然可以祭祀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