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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篇小说的情节与感觉PlotandFeelofShortStories作者:来颖燕作者简介:来颖燕,上海文学编辑。原文出处:扬子江文学评论(南京)2020年第20204期第76-81页期刊名称: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复印期号:2020年11期小说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从来扑朔迷离它表现真实,又逃离真实;它从现实世界的根系里汲取所有的养分和要素,又自洽地葆有独立的品格。它注定要陷入指向寰宇的决心与言短意长的体裁限制的裂隙之中,但正是这间隙逼迫它不断变换身形,腾挪脚步,去靠近和追随现实。对于小说一类中篇幅最受限的短篇而言,这样的悖论最为显眼。但这种限制却如显色剂,放大了真相一小说与现实,既纠缠又平行,
2、如同在绘画的领域里,大自然有自己的法则,而颜料和画笔同样有着自己的法则,但二者注定相遇,并互相激发。在短篇小说中埋入一个故事内核,是为小说家们所信赖的突围路径。现实潜藏有一套隐形的逻辑,而我们每个人都隶属于更庞大的情节,背后的总叙事者是命运。这诱使短篇小说家们兴致勃勃地设计简约且精巧的情节来抵达一种自圆其说。这些故事各自呈现出人生的部分真相,虽然同时也会陷入遮蔽和歪曲世界的困顿之中。因为自觉肩负对现实的简断截说,短篇小说常常被寄予能“以小见大和四两拨千斤”的厚望。于是,许多短篇小说家们会择取人生长河的“横截面,处心积虑地设计情节和情境,以期纵深地勾连起小说中人的前尘乃至往后余生。这类短篇精致而
3、紧致,洋溢着作家们稍纵即逝的灵光和对生活耐人寻味的一瞥。它们在现实的尘土上绽出各色奇巧的花,但重点在于,它们承载着一花一世界”的归纳和隐喻,特别是当作家身陷现实与荒诞的叠影中时,比如,双雪涛的近作心脏。这是发生在一辆半夜开往医院的救护车上的故事。小说中出现的四个人物我、被抢救的我的父亲、30岁左右的急诊室医生以及开救护车的司机,被齐整地包裹在线团之中。这是典型的短篇小说式的格局一在一个掌控着四面八方的情节进程和人物关系的绝妙的点上,小说家登场,让一切可以回溯,同时预留下无尽可能。但它又显示出“非典型”的棱角虽然它以戏剧式的“三一律让小说暗潮汹涌,但并没有一头栽入尘土。自始至终,它都怀着记录现实
4、的姿态,但记录下的一切分明又是非常态的:女医生睡得跟婴儿一样熟,可她之前明明表示已经习惯了值夜班的半夜无眠,司机居然是在睡梦中驾驶着救护车,而且出人意料地平稳,而我因为尿意强烈,又叫不醒熟睡的司机,居然将父亲身下的尿不湿抽出来,在上头撒了尿,再将尿布重新放回父亲身下,最后,原本濒死且休克中的父亲突然下了病床,慷慨陈词一番后平静地去世双雪涛以平稳的调性,混搭高密度的语言,讲述平常人的平常生活。这平常上的引号是他的过人之处一他密实地赋予小说里的情节和人物以魔幻感,但转回头去,却还是稳稳地站在现实大地上,一脸专注地讲述周遭的日常。这其间的落差正彰显出短篇小说惯有的,却常被习焉不察的特质以短幅的故事来
5、贴近浩荡的人生,本来,每一处的转圜都该有着从局限走向包罗的“寓言性。但“寓言性,不等于寓言,好的短篇不会因此而被降解为符号,它们不仅是地图,本身也是风景。只是当故事的情节看起来扎实,实际上的逻辑却有悖现实时,寓言的意味会更跳脱出来,截获我们的目光。心脏是对此的成功演示,因而它可以如愿地促使我们自主地开启在“寓意性”层面的自省模式:生与死、清醒与沉睡、正常与非常之间的界限或并非是断然清晰的吧?心脏与现实的若即若离,提醒我们,精心布局的短篇小说必然经过高度的提炼和变形,它们是生活的模型。而另一类短篇小说,却有一番经世的宏愿它们并不甘于以横截面的纵深来勾连生活的脉络,尽管明知篇幅有限,依然以平远的姿
6、态钳制人生的河流。比如叶兆言的近作吴菲和吴芳姨妈。故事从九岁的杨小玲对两位姨妈的印象起头,但时间的滚轴始终上上下下,忽而倒回到杨小玲母亲与两位姨妈的少女时代一那段岁月里,怀春的意绪围绕着一位叫姚谦的大官僚的公子哥铺展开来;忽而又行进到两位姨妈的婚后生活双方互不待见,但命运的捉弄又让她们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和巧合,最后,杨小玲这一辈也被牵扯了进去。时间的条线就这样来回穿梭。这镜头的回旋往复,在须臾之间,轻轻巧巧地滑过了绵长的岁月。断裂之处的留白,是两位姨妈人生的省略号,但作者提供的一切已经足够让我们自动填空,更要紧的是,这种填空让这个富有年代感的故事不再遥远。既近且远,是往昔岁月在小说中正确的
7、存在方式一一有触手生温的亲和力,也有尘埃落定的距离感。显然,叶兆言对此有着清醒的觉醒力,所以,他让小说的前半部分以第三人称的叙述为主对于那些看起来风云际会、热气腾腾的往事,始终葆有内敛节制的叙述调性;但后半部分,又让杨小玲突然成了我的妻子,之后的叙述便都开始从我的视域出发。就这样,那些原本冷静的往事被突然拉近,变得真切、赤裸。而让两位姨妈的漫长人生获得应有长度的,是穿插在其中的历史事件一新中国成立前、新中国成立后,以及当代的诸多事件,它们是小说的背景板,却并没有被隔离于小说之外,时代的气息似乎在不经意中浸染在主人公的人生轶事之中,公共事件和私人事件成了一种不可分离的织体,交缠互渗。这种参照系的
8、营造,机智地让这个短篇虽短犹长一往事就这样在时间的滚轴之中时而加速,时而消散,不断进行着自我拼贴。小说的时间和现实的时间,在此对视、对接,作者由此以一个短篇包裹起我们印象里长篇小说才可能完成的体量,并迫使我们反观另一个事实即使是长篇,也不可能真的包罗所要讲述的一切,也必然要面临局限。这是短篇小说对情节处理的两极一纵深和平远。当然,更多的作品选择在这两极间晃动,组合或是融合,显然是更容易进入并且生效的手法,比如设置具有发散性的情节线索,串连起一个个子故氧典型的如房伟的小陶然(当代2019年第4期),小说通过一个明显的线头一丧偶的中年老实男人老邱为了寻找“第二春而相亲,令小说的情节藤蔓一路伸展。这
9、是一个兼具了聚合和辐射性的架构,老邱的每一段新相识都折射出当下沸腾着的一个现实问题。在这有着丰富触角的囊括性线路中,每一个子故事沉潜入生活,排列起来又实现了时空的长距离位移,作者描绘生活,更揭露生活。但无论短篇小说家们如何费尽思量,要以何种方式来安放和设计情节,都明白无误地泄漏出他们始终在纠结要将什么纳入自己的取景框内,又要将什么留在框外。当然,所有的文学体裁都会面临这样的纠结,只是短篇小说的篇幅和体制,将这种执念放大了。这让短篇小说的特质里,天然地嵌有一种紧张度,那是出于对技巧的期望和掌握,显然,长篇小说就无法经历这种紧张状态的长期折磨。但我们是否忘了,要绕到这执念的背后去看一看,它究竟所为
10、何来?毕飞宇在谈到短篇小说的创作时特别提到意境:意境不是别的,就是语词之间的化学反应,语词与语词可以产生出大量的言外的东西,短篇要想写好,考究的就是言外,否则,短篇之短还有什么意思呢?小说家们苦心经营的讲述并不只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个故事,用纳博科夫的话来说,小说家除了是讲故事的人,还必须兼有教育家和魔法师的身份。而短篇小说因其短,其言外的世界则更加理直气壮地开阔,它们在更彻底和深透的层面上,指向的是一种感觉一如果说我们读小说真的有所图谋、是为了什么东西的话,那我们介意的肯定不是事实一那些我们易于了解的事实一而是我们所感觉到的东西。“感觉”是情节在自掰肖耗之后的余音,是在情节四周升腾起来的一层直觉
11、的薄雾,也是作者与读者之间温柔的交换和对彼此的逃离。它连接起小说的现实和我们的现实一这二者当然不可能重合,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事背后涌动着持续的生命力,承托起关乎人世万物的感觉。小说通过对这感觉的倚重和构筑,触动我们想象和理解小说所讲述的现实。我们不是吴菲和吴芳,也没有遇到过老邱,但小说提供了一种感觉,并最终要我们经由自身复活这感觉。Y现实背后还有一个更深的、更私人的现实,并非一目了然,所以,我们读到的会是自己版本的我和父亲、姨妈、老邱的故事。更要紧的是,感觉让小说从“看山是山趋往了看山不仅是山的境地:无论小说家们持有的编织情节的姿态是纵深的还是平远的,最后传达出来的感觉,潜有生活的鲜活肌
12、理,但又并不囿于其中;它扩大了我们的现实,并最终将我们带离大地,赋予我们俯瞰的视野每个人的生活都微不足道,但集结在一起,显露出生命的有序或是无常。短篇小说因此获得了出离篇幅之限的可能一感觉无形无踪,又无处不在,但正是这种无才能消解篇幅之限,承载对人生百态的吸纳和统摄。但前提是,小说需得有足够的魅力,才能成功地劝诱我们进入,并且收获感觉。曲折跌宕的情节当然是小说散发魅力的一条重要路径,但并非唯一。情节的简约和后撤,有时反而会打开其他能营造感觉的聚光灯。一扇门关上了,许多扇窗被打开,当焦点消失,我们的注意力被分散,全面的感知系统反而被激活。情节于此不再出列,不再理所当然是吸引读者的头牌要素,而是与
13、小说的其他要素并排同列,甚或是被裁减来配合这些要素,为的是生成一种合力。这合力的重心,在于这有形的小说是否抵达了无形的世界,在那里,感官的神秘学向我们发出召唤。这并不意味情节的消失和碎片化,如同印象派的绘画,近看模糊交错的笔触会在远观时重新聚合成物形,但重要的是,同时伴随相生的,是氤氟不散的感觉,或气雾弥漫,或晨曦笼罩。是的,笔触与情节,此刻使命明确,都是奔了最后混融的感觉而去的。张惠雯的雪从南方来(人民文学2019年第4期似第三人称“他为叙述者。而在这则短篇的所有主要角色中,他是唯一个始终无名无姓的存在,但所有细致入微的纠结又都围绕他而展开一小说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虚幻又确凿的沼泽中。小说从女儿
14、小敏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令他深陷往事说起。面对生活的大河,这些往事都是碎成了一地的琐屑,没有过多的线索可以厘清,唯一成形的故事也早在这封电子邮件里交代得一清二楚与前妻分开后,他带着女儿移民,新识的女友徐宁和小敏之间矛盾不断,而冲突的至高点是女儿的撒谎以及由此导致的他对徐宁的冤枉和分手。之后,小说所有的部分,都在堆积情感,晕染他颠来倒去的回忆、欲冲不破的思念、千回百转的感伤和懊恼。作者的叙述始终是克制、恬淡的,但无法阻挠文辞之间那扑面而来的漂泊感和无助感。这种感觉轻逸但深刻,挥之不去。不能说这个故事没有情节,只是它的情节被作者隐藏得太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完成了任务。什么任务?表达情绪和情感的任务
15、。小说以“预报今天有雪,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落笔。故事里的“雪”并非推动情节的要素,但我们却仿佛看得到雪花纷纷扬扬,铺满了整个文本。及至最后,他意识到在徐宁身处的最南方,三天前就已经下过雪了,而他这里的雪是从今晚七点过后开始下的雪从南方来,她是否也会感到心灰意冷的苦楚?对于他的移民生活和感情生活,雪是多么精准的形容一飘荡的、易散的,当然也透着无奈的寒意。这场雪,落在他?口她的世界,也落在我们的世界里。雪成为一种媒介,通过它,一种实在的生活质感被表现出来,就像通过摇曳的树叶,可以体现出风的观念。作者凭借着平和的叙述节奏,消除了读者欲知后事的欲念,让人自动地陷落在她所期表达的氛围之中。理查德威尔伯曾在一首诗中写道:被轻掩的,被理解得最深.”寂寥空虚的生活表面之下,可以是曾经的吵闹喧嚣、大喜大悲,但这些都被掩藏起来了,掩藏在情节的沟壑里,却反而加强了小说的真实感。真实感虽然与情节没有直接的裂隙,但其自身便具有价值。因为,一个情节完全暴露的故事不可能让我们认为,自己所读的东西描绘了我们经历过的生活。相比之下,弋舟的核桃树下金银花(青年作家2019年第10期)的情节线索就分明得多,但显然作者依然是希望自己的作用力能更多地在传达气氛和情绪上起效。这类作品有一个共性一情节明晰但不复杂,可以用三言两语概述,但这样的概述又常显得言不尽意。故事从我十七岁那年的一个午后开始一那时的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