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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戴复古真的“口不谈世事”吗?谈南宋诗歌研究中一个流传已久的误解DidDaiFuguTrulyKeepSilentaboutWorldAffairsiOnaLongTimeMisunderstandingintheStudiesofPoetryintheSouthernSongDynasty作者:费君清/楼培作者简介:贾君清,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中文系教授(绍兴312030);楼培,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杭州311121)o原文出处:浙江学刊(杭州)2021年第20216期第167-178页内容提要:自从元代诗论家方回在瀛奎律髓中说南宋江湖诗人戴复古“于广座中口不谈世事”之后,这种看法很大程
2、度上被固定下来,为后世很多学者所沿袭,甚至还被进一步解读为戴复古不关心世事或是有意逃避社会现实,并由此引发了对他的一些负面评价。其实,这种看法是很值得商榷的。从南宋史料尤其是戴复古自身作品看,戴复古完全是一个充满入世热忱的忠勇之士。他感时伤世,忧国忧民,居江湖之远而有廊庙之忧,敢于刺君王、诋时忌、忤达官、哀民生,有爱国爱民之心,对世事十分关切并积极参与。由于戴复古平时比较注意讲话的方式与场合,恪守底线,未逆龙鳞,故得到一些官员士绅的肯定。因此,对方回此言不能片面理解而误读。应当结合戴复古生平事迹和文学创作的实际来加以综合判断,得出符合历史真实的结论,从而纠正长期以来学术界对戴复古的误解。期刊名
3、称: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复印期号:2022年03期关键词:戴复古/南宋/诗歌/世事/误解标题注释: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南宋江湖诗人群体资料汇编与研究(16BZWO35)”的阶段性成果。一、“口不谈世事”一说的提出及其影响戴复古(1168-1247)是南宋江湖诗人中一个杰出代表,他以诗为业,在当时诗坛上声名颇著。元明清以来不少诗论家和文学史著作在论述宋代诗歌时,都会介绍戴复古诗歌创作成就,同时也往往说到他每于广座中,口不谈世事的个性,把他当成与“永嘉四灵”一样吟花弄月,不关心时事政治的避世之土。由于这种看法流传甚广,后世不少学者都不同程度地受此影响,先入为主地对戴复古抱有这种成见。为了
4、更全面深入地了解戴复古,还他一个历史真实,笔者认为很有必要从南宋当时人的评论和诗人自己的诗文创作实际这两个切入点来作一番探讨,看看戴复古究竟是如何对待世事的,从而纠正南宋诗歌研究中这一由来已久的误解。通过搜集梳理与此有关的文献资料,可知最早提出戴复古不谈世事这个说法的,是宋末元初的诗歌评论家方回。他在瀛奎律髓卷二十说:石屏戴复古,字式之,天台人。早年不甚读书,中年以诗游诸公间,颇有声,寿至八十余,以诗为生涯而成家。盖江湖游土,多以星命相卜,挟中朝尺书,奔走闽台郡县糊口耳。庆元、嘉定以来,乃有诗人为谒客者。龙洲刘过改之之徒不一人,石屏亦其一也。相率成风,至不务举子业,干求一二要路之书为介,谓之阔
5、扁,副以诗篇,动获数千缗以至万缗。如壶山宋谦父自逊一谒贾似道,获楮币二十万缗,以造华居是也。钱塘湖山,此曹什伯为群,阮梅峰秀实、林可山洪、孙花翁季蕃、高菊碉九万,往往雌黄士大夫,口吻可畏,至于望门倒屣。石屏为人则否,每于广座中,口不谈世事,缙绅以此重之。这是一段关于江湖诗派和戴复古的重要历史资料,它既介绍了戴复古生平事迹,又说明了南宋江湖诗人们从事干谒的大致情况,最后点出戴复古与一般江湖诗人的不同之处是“每于广座中口不谈世事,缙绅以此重之。很明显,方回说这段话的意思不仅是要说明缙绅们对戴复古的肯定,而且也是表达他自己对戴复古人品方面的赞赏。方回生活在宋末元初,出生于南宋宝庆年间(1227),卒
6、于元大德十一年(1307)。从其生卒年来看,他的年纪要比戴复古大约小六十岁。不过他虽为晚辈,却还能赶上南宋末年,于是和一些年辈较晚的江湖诗人有过一些交往,耳闻目睹了不少关于江湖诗人的奇闻轶事,可以说他对南宋江湖诗人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在他的瀛奎律髓和桐江集桐江续集等著作中,可以见到不少关于南宋江湖诗人生平事迹资料和他对江湖诗人的评论意见,这些文字如今都成了研究南宋诗歌弥足珍贵的重要史料。既然方回能够作为“当时人记当时事,他的话就比较让人信服。他在瀛奎律髓卷二十评戴复古寄寻梅中所载江湖诗人干谒权贵和雌黄土大夫口吻可畏”,以及同卷刘克庄落梅诗注中所述江湖诗祸的有关情况等,都是后人所经常引用的。对
7、于这段历史和有关情况,我们在其它南宋文献中也能找到与此相呼应的一些历史资料,虽然这些资料在细节上会互有出入,但其核心内容则大体一致,可以相互印证。笔者谨举出两条人们耳熟能详的材料加以说明。一是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四“诗祸”条中谈到刘克庄、敖陶孙、曾景建等人曾有诗篇讥讽朝政,当国者见而恶之,并行贬斥。二是周密齐东野语卷十六诗道否泰条,记载了言官李知孝与曾极有隙,蓄意寻衅报复,于是故意改动前人诗作,嫁祸给曾极,恰好刘克庄、敖陶孙和陈起等人亦有一些敏感诗句被人论列,于是皆指为谤讪,从而引发了令人震惊的江湖诗祸。从罗大经、周密和方回三家对江湖诗祸的记载来看,造成这场诗祸的缘由是十分清楚的,主要是一些江湖诗
8、人议论朝政、影射当权,从而遭到了朝廷的镇压。除了这个原因之外,笔者还注意到一些其它因素,也对诗祸的发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就是南宋江湖诗人中一些言行不检的人,已经引起达官贵人的不满和愤怒。如有的江湖诗人四处干谒,叹老嗟穷,乞讨钱财;有的则逞口舌之利,信口雌黄,大造舆论,甚至挟制权贵。如宋人黄震在黄氏日钞中说:江湖乞丐之靡,必且干势要、挟阔书,求为司门,求为敖口,求为催租官。再如费衮梁溪漫志卷三行卷记载:近年以来,率俟相见之时以书启面投,大抵皆求差遣,丐私书,干请乞怜之言,主人例避谢而袖入,退阅一二,见其多此等语,往往不复终卷。彼方厌其干请,安得为之延誉?”又如周密说:淳祐辛亥,郑丞相清之当
9、国,朝议以游土多无检束,群居率以私喜怒轩轻人。甚者以植党挠官府之政,扣阍揽黜陟之权,或受赂丑诋朝绅,或设局骗胁民庶,风俗寝坏。还有瀛奎律髓汇评也引用了一段评论:国运末造,处土横议。此即袁子才论曾茶山诗所谓衣敝褐,足蹑破屣,造士大夫之堂,腼然高座,腾其口说,雌黄当世,挟制士大夫,使人望而畏之,以盗高名,以邀厚即山人墨客,村野布衣,无人不以孔、颜、曾、闵自居,且徒党众多,群相附和,使士大夫不敢攫其锋,不敢不遂其欲。”以上这些资料都非常真切地展示了江湖诗人在当时为人所诟病的两个痛点:一是拜谒干请,求名求利;叹穷嗟卑,求人怜悯。二是口无遮拦,信口雌黄;讥刺当权,要挟官员。因此,江湖诗人讥刺朝政势必会得
10、罪君王和权臣;而雌黄当世,挟制士大夫,则不光得罪朝廷而且还直接得罪了一批官员缙绅。再结合宝庆年间的政治局势来分析,就可以发现江湖诗祸的发生有其历史必然性:一是正当改朝换代之际,当政者格外重视巩固权力。嘉定十七年(1224)八月,宋宁宗去世,权相史弥远拥立皇侄沂王的,是为理宗;将原定继承人皇侄以封为济王,出居湖州。江湖诗人批评朝政,尤其是对权臣史弥远擅权废立一事议论纷纷,为被废的济王鸣冤叫屈,发泄不满,这毫无疑问是触犯了朝廷的大忌;二是就社会环境来讲,一些江湖诗人平时言行就不够检点,加上经常肆口而出,议论是非,甚至雌黄当世。对此朝廷上下早就按捺不住,当权者看到这种情势正好借机痛下杀手,也就很好理
11、解了。这场史称“江湖诗祸”的文字狱,不仅震惊了当时的朝野上下,而且产生了十分严重的实际后果:不但江湖集书版被毁,几位著名江湖诗人如刘克庄、陈起、曾极、敖陶孙等人都受到贬谪或流放等严厉处罚,曾极还因此死在了贬谪地。据说当时朝廷还诏禁士大夫作诗,江湖上以诗为讳者三年,直到绍定癸巳(1233)权臣史弥远死,理宗开始亲政,诗禁乃解。(11)方回一直十分鄙视江湖诗人的干谒行为,他把干谒和雌黄士大夫看成是江湖诗人为人处世的重大缺陷而给予尖刻的批评。在他不少著述中都可以感受到他的这种观点意见。不过,他似乎唯独对戴复古稍有宽容。一方面,他对戴复古的干谒诗照样十分不屑,如戴复古岁暮呈真翰林一诗,他说:石屏此诗,
12、前六句尽佳,尾句不称,乃止于诉穷乞怜而已。求尺书,干钱物,谒客声气,江湖间人皆学此等衰意思,所以令人厌之。”(12)另一方面,他又表示出了对戴复古的某种肯定,如他特意拈出石屏为人则否,每于广座中,口不谈世事Q3)的例子,明显流露赞赏之意。众所周知,方回是江西诗派的坚定拥护者,极力秉承江西派的诗学主张,他反对诗人使气骂座,认为怒骂以为豪的诗人”是不可与言诗也哉”。Q4)从这种观点出发,他对江湖诗人口无遮拦,雌黄人物,批评朝政,介入政治等行为都十分反感,因此他把戴复古每于广座中口不谈世事作为一种优点拈出来表扬就容易理解了。方回这一说法在后世广为流传,并逐渐成了对戴复古的主流评价。如明代马金在书石屏
13、诗集后就以方回这段话来褒扬戴复古,说他为人所重,并不仅仅是篇什之工,更重要的是他的人品:“方万里谓自庆元以来,诗人为谒客者相率成风,干求一二要路之书,副以诗篇,动获千万缗,往往雌黄土大夫,口吻可畏,至于望门倒屣。石屏为人则否,广坐中不谈世事,缙绅多之。则翁之取重于世,岂直篇什之工哉!(15)又如清代吴之振宋诗钞亦摘引方回的这段话:“方万里日:庆元以来,诗人为谒客成风,干求要路,动获千万,石屏鄙之不为也。(16)另外,还有一些地方志如台州府志文苑传等,同样也沿袭方回的说法:复古虽以诗游诸公问,然广坐中,口不谈当世事,缙绅多之。又如清代戚学标台州外书记载:“庆元嘉定以来,诗人多奔走台WI郡县为谒客
14、,又好雌黄土大夫,口吻可畏。复古虽往来荐绅家,能淡然无所求,广坐不轻发言,以故远近重之。同时阮梅峰、林可山辈不及也。(17)仔细玩味上述地方志的用语,可以发现字里行间隐含着一些特殊的用意。比如同样是沿袭方回的说法,地方志的作者往往会故意添加一些自己的东西进去。如戚学标说(戴复古)能淡然无所求,请注意,这六个字就是方回原文中所没有的,而在台州夕印中首次出现。这是戚学标有意淡化戴复古长期在夕汗谒经历的缘故。因为说起诗人干谒总是不太好听,但是说诗人虽然外出干谒,却能做到无所企求,那就相当不同了,能体现诗人的清高。所以戚学标添了这六个字确实有其深意。无独有偶,清代吴之振一面引用方回的话,说南宋时期谒客
15、成风,干求要路,动获千万。(18)一面又说:石屏鄙之不为也。(19)戴复古从事干谒乃是铁板钉钉的历史事实,连戴复古自己也从不隐瞒这一点,多次坦言自己奔走江湖是为了“求名求利,而吴之振却偏偏要为之作掩饰。二是戚学标把方回原话中“每于广坐中,口不谈世事这句话,修改为“广坐不轻发言,以故远近重之。”表面上看起来这两句话的差异似乎不大,其实却在改变方回原话的本意。方回是说戴复古不在大庭广众面前议论世事,而戚氏则改为戴复古在众人面前寡言少语,说话十分谨慎。由于上文已经专门讨论过有些江湖诗人说话口无遮拦,雌黄土大夫,以致惹人反感的问题。现在与之对比,戴复古言行谨慎无疑成了优点。由此可见,作为地方志的编撰者
16、,他们对材料的取舍和对文字作出的改动,都是有意为之的。在编修四库全书时,馆臣们在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七江湖小集提要(20)中分别引用方回在瀛奎律髓卷二十戴复古寄寻梅和刘克庄落梅的评注文字,以说明江湖诗祸的缘起和后果;在石屏集提要又提到方回跋其诗,亦称其清健轻快,自成一家(21);在后村集提要亦提到:(后村)其诗派近杨万里,大抵词病质俚,意伤浅露。故方回作瀛奎律髓极不满之(22)等等,从上述四库馆臣著述中每每引用方回的观点和有关文字的情况看,在清代的主流学者中,方回的学术影响力是相当大的。再看到了现当代,方回此说仍在持续地影响人们。如有学者认为戴复古不詈议土大夫”的做法值得肯定和赞扬。(23)有的